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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三雨斜叼着红薯干,大方的摆手一指,“还没给大人介绍,这是赶来赴任的刑房吏,没上衙门点卯呢,就赶上此次查案,也是出力不少。云西压住心底的冷笑,跟着云南一起叉手施礼,“见过大人。”“你就是云南,云修竹?”男子有些讶异。“不才正是在下。”云南朗声回答,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半点笑模样,却也不倨傲。不卑不亢,诚恳自然。云西有些哑然。这一路,一丝笑模样都见过他的,还以为就是铁板一块,没想到,同样一张冷淡的面孔,这时就能带出几分礼敬之意。她还以为一度担心他那低情商会在衙门里得罪人呢,原来也不是太傻。“既如此,就先回衙吧。”男子笑着走近二人,声音里却忽然多了几分含混。云西这才看清,他的鼻子脸蛋被冻得都有些红了,此时多了几分鼻音,应该是冻得有了鼻涕。要风度不要温度,向来需要代价。“大人身子弱,大冬天又不坐轿,恐伤了风寒,还是先回吧,云书吏及其家人,由我送回衙门。”说着,殷三雨朝那个牵马的捕快点点头,那捕快便心领神会的脱下了自己的棉服,上前披在蓝衣男子身上,又将鞭子缰绳交到他手中。男子却一把将棉服脱下,轻笑着塞回捕快怀里,一个跃身,身姿矫健的上了马。“本官不是女人,可没那么娇气!”他又看向云南云西,抬手一揖,朗声笑道:“符生良先行一步了!”云南微微点头,揖手回礼。名为符生良的年轻知县,长鞭一挥,黑马嘶鸣,踏着雪又奔驰而去。殷三雨鼻中哼了一声,“反正谁冷谁知道!”这句话差点让云西喷笑出来,的确,这大冬天的,单衣骑马,绝对受罪。她很怀疑,没有她二人在场,殷三雨应该能骂出“冻死你个小囚攮的!”之类更解恨的话来。小囚攮的是进入山东地界,云西听来的脏话。当时露过一个小镇,正巧两个粗汗正在厮打,说了很多浑话,这一句云西听得很新鲜,转口去问云南,见云南气涨得紫红的脸色,就知怎么回事了。这殷三雨虽然生得很俊气,但是一身浑不吝的流氓气,与这种下三滥的粗话,莫名的般配。“小六!再腾出两匹马,你带着搬尸押人,回头从村里征量马车。我先送两位先生回衙!”殷三雨招呼了一声,就有捕快牵着两匹马交给云南云西。殷三雨冲云南一摆手,示意先行。云南颔首致谢后,率先上马。殷三雨跟着也上了马。云西也上了马,只是踩到马镫时,脚底板的燎泡被硌得针扎一样的疼。云南几次为她治过脚,如今冻得也快没知觉了,她却还是没能全部适应,这一铬,正咯到痛处,害她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好在前世也算骑过马,有些经验,不至于在此处露了怯。云南却是十分娴熟,无论是动作还是身姿,都十分优雅。怎么也算是官宦世家出身,带着一种封建贵族的范。云西强压住疼痛,驱马插进云南殷三雨之间,积极的打听着自己的待遇:“刑房吏,包吃住吗?”云南又轻咳了一声。咳也没用,云西腹诽,她现在装十三,是尽力拉住殷三雨的注意力,好为他的身份多打一层掩护,真当她愿意当白痴啊!殷三雨笑着点头,“当然,三门六房,都在县衙起居。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笑容更甚,肆意得有几分瘆人,“初入滕县,殷某有两句话,还要提醒两位。”云西扬着下巴,不惧的笑道,“殷捕头请讲。”殷三雨嘴里的红薯干翘了一翘,道:“滕县毕竟也是大县重镇,有些话该当掂量着说,有些事更该当掂量着做,眼里出气,才能活得安稳。”云西点点头,攥着缰绳的手交握向前一扬,有些敷衍的玩笑道,“自是自是,多谢殷兄关照。轮到云西,也有一句话呢。”“哦?”似是有些意外,殷三雨眯着眼瞥了她一眼。“吕德才一案,今日所言才是冰山一角···”云西拿不准冰山的说法古代是否也有,但看云南铁板一般的脸色,保险起见还是换了说辞,“呃···我是说才是九牛一毛,其中恐怕还有更为惊人的内幕。”殷三雨冷笑一声,道:“滕县许久没有刑房吏,本人便也兼着些职责,如今二位即到,也不便再掺和什么,只是记得我之前送给二位的话,就行了。”云西笑而不语,转过头开始审视着沿途的风景。一路上,虽然各怀鬼胎,勉强也算有说有笑。顺着一条宽敞的官道,又经过几个小村庄,三人终于来到了滕邑城前。隔着一条两丈多宽的护城河,风雪之日,也成了一条冰河,对面便是她们此番的终点。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只看得清滕邑城城门庞大的轮廓。它赫然矗立在前方,像是一只蹲伏的巨兽,静静的镇守一方平安。城墙还有几把值夜的火炬,趴在古城巨兽的肩头,晃动着星点的火光。云南对她说,滕邑在大明立国之时,本是滕州,有九省通衢的美誉,后来降州为县,才成了今日之滕县。这一路,云西也大大小小的见过不少城楼,但是今夜,她仍旧被这古城的巍峨厚重的气势震慑住了。身旁的殷三雨掏出腰牌,朝着燃着火把城头大声喊了一阵。在一阵铁索哗啦啦转动声中,沉重的吊桥逐级降落,晃忽的光影中,两扇高大的城门缓缓洞开。云西隐隐有些激动。这便是他们即将要生活的地方。门后也有人举着火把,火舌舞动,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映在他们眼中,熠熠的发着光。云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照亮了一些。她心底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叹。滕邑。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题外话------我是小注脚o(n_n)o哈哈~小囚囊:中国古代方言,骂人的脏话,现今具体意思不可靠,一说大约等于窝囊废,一说囊通攮,囚是囚犯,挨刀子捅的囚犯,引申为杀千刀的!还有一说,意思太过难以启齿,有人说,囚囊是形象的形容了男子某个器官,脸红跑走!红楼梦,金瓶梅等古代小说里常出现小囚囊,所以才吸引了云西的兴趣,一句脏话,意思百千o(n_n)o哈!衰神附体城内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到马蹄纷飞,交替不停的响声。不似郊野满地的银白,城中主道上的积雪都被扫清,只有两旁高低错落的房顶上,高高的积了厚厚的雪。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俗语,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停了雪,天气反而更显得冰寒逼人,又加上入了夜,一行三人骑着马都觉得冷得不行。进了城,便急急向县衙的方向驰去。许是因为又冷又饿,三人都默契的噤了声。殷三雨驱马在前领路,云西在中间,实在是饿得没有贫嘴的力气。云南本就是个冷得快淡出鸟来的家伙,更是无话。不过,对于殷三雨这种深不可测的人,云西觉得云南一直都在静静观察着。毕竟,在陌生的地界上混,哪些人可以熟络,哪些人必须躲远点,心里要有点些数。云西觉得,云南其实是个很通透,很有城府的人。尽管她上辈子黑的白的,也混了30多年,但对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总琢磨得不是太透。许是因为他的身世。曾经的云西算是苦出身了,可比之云南,却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同行数月,云南教了她许多生存的常识,更为她铺陈了整个云氏家族六百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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