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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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第2页）

&esp;&esp;许念念有意缓解气氛，聊点开心的，于是指着桌上唯一一盘不辣的蟹黄豆腐说：“我小时候不怎么挑食，但却是从来不吃豆腐的，豆浆豆皮豆干，其他一些豆制品都吃，就是不吃豆腐。”

&esp;&esp;郑可心缓缓抬了下头：“嗯？那现在怎么吃了。”

&esp;&esp;不仅吃了，还格外偏爱。

&esp;&esp;出租屋楼下有个老大爷买豆腐，大爷没有固定摊位，骑着个小平板车走街串巷，多半上午九点多到楼下，有时候前面的主顾多了，时间一耽搁得拖到十一二点。

&esp;&esp;周末两个人在楼上写作业，许念念总留着耳朵听楼下的吆喝，大爷嗓门一亮，立刻拿着零钱往下冲。

&esp;&esp;她说超市里豆腐不新鲜，小卖店的也不对味，只有这大爷摊子上的豆腐才像回事。

&esp;&esp;像哪回事儿呢，郑可心一直没理解，反正她眼里许念念做什么都好吃。麻婆豆腐好吃，香煎豆腐也好吃，豆腐牛肉锅配上温泉蛋拌米饭，再加一点黄油和酱油，长肉都变得不重要了。

&esp;&esp;这些那些，通通“像回事儿。”

&esp;&esp;豆腐实在是不好夹，许念念进厨房拿了一个白底碎花的小勺子出来，舀了两块到郑可心碗里，说：“小时候是不喜欢的，后来在书上看到一篇文章，叫《三个铜板豆腐》，讲的是一个小孩去外婆家做客，的电子版。

&esp;&esp;豆腐能被当成金贵物件的年份，战争和饥荒还是常事。老人家给多年不见的外孙准备的“丰盛”宴席，号称年三十都吃不到的“八大碗”，也不过是些霉白菜根、霉咸菜，顶顶难得的就数那一碗螺蛳了。

&esp;&esp;这些都还算是好日子。

&esp;&esp;而后山里旱灾、山外大水，蝗虫瘟疫接二连三的闹，战乱四起没个消停，祖孙再见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里父母去世，大舅妈小娘舅去世，曾经饭桌上分豆腐的小表哥当了兵，下落不明

&esp;&esp;话里话外，字字行行，都是和平年岁的孩子想象不出来的苦。

&esp;&esp;郑可心明白许念念要告诉她什么。

&esp;&esp;这天算是意外之后能拥有的最好的日子，然而郑可心晚上还是没能睡着。

&esp;&esp;心事掰开了揉碎了吐了一遍又一遍，却仍旧堵在人胸口上，郑可心恍恍惚惚的躺下，恍恍惚惚的闭上眼，天就又亮了。

&esp;&esp;许念念中午才来，郑可心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床摸了杯水喝了，然后推开了盛芸明房间的房门。

&esp;&esp;昨天她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了干净，唯独没推开这扇门。

&esp;&esp;盛芸明不记事，又护财，看见什么东西都往自己房间拿，但又总也想不起来用。偶尔那房门开着，总会有一股霉烂的水果味，果子成箱成箱的坏，收拾起来往上一提，纸箱子都被泡软了，滴答滴答的留“汤儿”。

&esp;&esp;她行动不便，夜里还有着住在郊区小院时用便盆的习惯，如今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苏瑛玉便给她买了坐便椅，可她总不记得要往卫生间拿，换洗衣物蹭上排泄物也躲着人藏起来，塞到房间的阴暗处。

&esp;&esp;她又看谁都像贼，房间常年锁着，苏瑛玉总找不到帮她收拾的机会，偶尔找到机会，衣服放的久了脏东西都凝固了。

&esp;&esp;再后来，这房间门开着，郑可心学会了路过憋气。

&esp;&esp;盛芸明哭、吵、闹、疯，能把活人折磨成死人，但郑可心心里明白，她再恨再难，不过是精神上受折磨，听过些不堪入耳的话，仅此而已，那些受累受苦的活儿，都是她爸妈操持的，没用过她一根手指头。

&esp;&esp;门一开，门里立刻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冬天里暖气烧的足，窗户又不似夏天开的勤，水果都发酵了。

&esp;&esp;郑可心冲进去推窗户，没留神剐掉了窗台上一个塑料袋，那没封口的袋子里装的是放了两个多月的烤白薯，啪叽一声砸在地上，烂柿子似的汁水溅了一地。

&esp;&esp;便盆里的东西也没收拾，几件内衣被塞进了被子里，还有墙角那一推不知道干嘛用的毛线团，郑可心喘了两口气把整个房间看了一圈，真是满地狼藉，连个下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esp;&esp;她拿了扫把进门，刚一扫床下，一个大碗咕噜咕噜滚了出来，碗里的血水已经干了，没法形容的一团肉馅散着恶臭扑到了郑可心脚边上。

&esp;&esp;郑可心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冲向卫生间大口呕吐起来。

&esp;&esp;收拾完盛芸明的房间，这天中午，郑可心，叫《三个铜板豆腐》——书至今还在我的书架上放着，小时候不吃豆腐的问题的确是被他解决的。

&esp;&esp;（豆瓣上找到的电子版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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