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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仿佛有蓝紫色的闪电明亮戈划过天际,他心头鄹然分明。倏然挺直的脊背,他在一瞬间整个人几乎凝成冰雪。……记忆自尘埃间轻缓凸起,徐徐袅袅萦绕在眼前。时光仿若回到了年幼之时,那一年他方才六岁,闷热夏日里,蝉鸣的鼓噪之声嘈杂欲刺破耳膜,景春殿中,金盆之中所供的取凉的冰已是一分分化开,细小的水珠一溜滑下去,落在盆中,叮咚一声脆响,整个景春殿都因着这一滴的安静而弥漫着莫名的阴凉。烛火摇曳,司凝霜正低首缝补着他的礼服。因着白日里贪玩,他明日参加父皇寿宴的衣服已是不小心被勾破一处,正式晚宴的礼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毁损。若是被父皇瞧见难免责骂,他不免急了。良久,司凝霜搁下手中针线。“好了,拿去罢。”她柔和微笑着,伸出双手按住他尚且幼小的肩头,“御儿,你已经长大了,可别再贪玩了,记住了?”“嗯。”他颔首应声道,低首瞧着手中的礼服,已是完好如初,天衣无缝。他由衷赞道:“母妃的针绣手艺真是好呢,比织锦局的掌制都要好上数倍呢。”司凝霜只是柔婉恬淡的笑着,并不语。……风离御整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一盆冰雪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司凝霜的手上便是戴了这样一双镯子。再后来,司凝霜从冷宫中被放出来,他已然十四岁,似乎也常常见到这样的镯子,不过好似只孤零零地剩下一只而已,带在司凝霜的左腕之上。至于另外一只,如今正在他的手中!难道说,烟落是司凝霜的女儿?这样的认知,教他整个人当即石化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手中的镯子几乎被他直愣愣得瞧出血来,那绯红如血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砰砰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要迸发开来。司凝霜,楼烟落。两张熟悉的面容渐渐合二为一,他怎会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呢,烟儿与司凝霜是那样的像,眉眼之间的妩媚风情,一样看似温婉实则坚韧的性子,甚至是一样的淡漠疏离的气质,仿若一朵远远开在天际的花,遥遥不可及。他忆起了,烟落一手刺绣技艺精湛绝伦,曾为他缝补雀金袍子,丝毫不留针脚痕迹,宛若天生,司凝霜亦是。他忆起了,烟落在南漠国使臣面前献上一曲画舞,舞姿翩翩灵动,画栩栩如生,若行云流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听闻昔日的司凝霜便是亦一曲画舞得到父皇钟爱,受封为妃。他记得,乾元十一年初,司凝霜不知何故得罪父皇,致使龙颜大怒,被打入冷宫之中,一入便是漫漫七年。而烟落的生辰八字,当年因着她被构陷送入宫中为妃妾,自己曾经彻夜翻查户部档案,早已是烂熟于心,便是乾元十一年的夏日出生。太多的巧合,往往不是巧合,而是事实。如果,烟儿真是司凝霜的女儿,会不会是当年司凝霜入了冷宫之中,势单力薄,害怕叶玄筝伺机迫害,生下孩子亦是不敢声张,所以才偷偷送出宫去?会不会是这样的?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之中,那彻骨的寒冷激得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如果真是这样,烟儿岂不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的!妹妹!妹妹!烟儿竟然是他的妹妹!怎么可能?!他突然紧紧捂住胸口,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他的肠中抽刺。好痛好痛,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几乎能听见咯吱碎裂的声音。他的意识渐渐涣散,原本睿利的凤眸早已是黯淡无光。他都做了此什么?乱伦!他与烟儿竟然是乱伦!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苍天,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风离清察觉他的极不对劲,已是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急急问道:“七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隐情?烟落究竟是谁的女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们啊?”风离御颓然的一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薄唇,灰败如同枯枝,吐出三字,“司凝霜!”有片刻的沉寂,周遭静的似乎只能听见彼此交错迭起的呼吸之声,是那样清晰。风离清与楼征云当即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皇贵妃?!那你们,你们岂不是……”兄妹二字,他们几乎同时都说不出口。被冷汗濡湿的鬓发贴在脸颊有黏腻的触感,像一条冰凉的小蛇游移在他们的肌肤之上,那种汗毛倒竖的恐惧是如此真切。风离御木然片刻,旋即,他大笑了起来,笑得不可遏制,连自己都难以想象,他的喉咙之中竟然会有这样轻快的笑声迸发出来。耳边犹自回响起烟儿娇怯的笑容,温婉醉人的声音,“御,我爱你。”他爱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妹妹。是他作孽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般惩罚于他?楼征云依日无比惊愕,王婉柔与李翠霞不解其意,面面相觑。倒是风离清最先回神,他死死制住风离御的渐渐疯狂,大声喝道:“七哥,你冷静一点,或讦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司凝霜如今不是被封宫了么?等我们攻下晋都,问一问她便是了,也许是另有隐情呢,毕竟你与烟落连孩子都有了。如果真是……真是……听说孩子多半有先天性疾病,极少能存活的,你们已经安然有了孩子,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没事的。”先天性疾病!这五个字如同犀利的电光直直劈向了风离御,呼吸间都似能闻到皮焦肉烂痛楚的味道。如果说,方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想法,虽然他一直跟在司凝霜身边,从未察觉她有任何对父皇不忠,可是他的心中终究是犹存一线希冀,毕竟无人知晓当年司凝霜究竟是因何得罪父皇,入了冷宫。可如今,连这点希冀都不复存在了。他清楚记得,烟落曾经告诉他,无忧生来就患有先天性心悸之症,看烟落一副闪烁其词的样子,只怕是难以治好。而宸儿,那样小就全身出怪异的红疹,眼下由卫风悉心照料着。是巧合么?不是的!残酷的事实告诉他,这根本就不是巧合,他与烟儿的的确确是乱伦,所以他们的孩子才会这般异于常人,才会有先天性疾病。长远的天际,传来轰隆的雷声,寒凉的雨水又一次哗哗抽落,似无数把利刃直插入大地之腹,仿佛亦是在宣泄着无尽的悲戚。他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妖艳儿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欲泣的残阳,艳到可怖。众人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一时愣住,不敢说话。突然,风离御一步冲出了军帐整个身子已是奔入暴雨之中,大雨哗哗如注,仿佛鞭子般抽在他的身上,一记又一记,麻木地疼。身上的衣裳已是成了焦土一样颓败的颜色,紧紧地贴附在了他飘摇若浮萍的身体之上。雨水迷蒙了他的眼睛,打散了他的长发,风雨阻绊着他的脚步,几个焦雷堪堪自天际轰隆滚过,轰断了村顶的枝条,他全然不顾,只一味奔跑着。要他如何相信,烟儿竟是他的妹妹。是苍天惩罚他曾经的无情么,惩罚他从来只将女人作玩物,再无情地抛弃么?所以,苍天才要这般惩罚于他?风离清已是疾步跟了出来,一把将他拉住,迭声惊呼道:“七哥,你这是怎么了?事情还没有定论,你这又是何苦?”风离御神情只恍优惚惚,没有定论,谁说没有定论?无忧的先天心悸之症便是最好的证据。他骤然狂叫起来,那声音在刹那间盖过来自殿外的电闪雷鸣,“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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