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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亲卫七嘴八舌,把钦佩的话不要钱般往外倒。太子柴荣听在耳朵里,非但不觉得嫉妒,反而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腋下生出了两股微风。只要稍微加一把劲,就能令自己直上青云。
郑子明是他从半路上捡回来的好兄弟,郑子明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心腹爱将。这些年,从李家寨、到沧州再到冀州前线,郑子明的每一次成功,背后都有他的汗水。郑子明的所有战绩,几乎都离不开他这个大哥的鼎力支持。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郑子明就是他柴荣的一个影子,或者另外一个自己。这些年来,郑子明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他柴荣想要做却没机会去亲自做的。郑子明的每一次新鲜尝试,都是他柴荣想要去尝试,却因为有太多顾忌,不敢去尝试的。有郑子明在,他就可以暂且压下心中的焦灼,继续留在汴梁,做那个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而有他在,郑子明就可以在外边随心所欲,放手施为,不必考虑来自背后的明枪暗箭。
没有人会嫉妒自己的影子和化身,柴荣当然更加不会。这些年,兄弟两个一个老成持重,一个灵活机智,默契配合,彼此响应,将一道又一道沟沟坎坎踩在了脚下。将来,想必也是一样!
第七章治河(十)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边走,一边看,不多时,柴荣等人,已经进入了夹河县城。
与前几日肮脏拥挤的情况相比,眼下的县城环境,可谓天翻地覆。街道旁,屋檐底,树根下,坐以待毙的流民,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不见。部分身体实在赢弱不堪,已经无法自行挪动者,也被胳膊上缠着红布的沧州士兵,尽力抬到了避风处,用瓷碗灌下了米汤,以期换回一线生机。还有零星数个肢体健全,体力尚可,却不肯自食其力,只想着偷鸡摸狗的无赖子,则被骑着马的士兵,像撵兔子一样撵得到处乱钻。
对于这些游手好闲之辈,当地百姓非但不肯给予丝毫同情,反而主动站出来,替巡街的骑兵们指明“猎物”的逃走方向。一边指,还一边不停地念佛。好像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精织锁子甲的沧州骑兵,一个个都是捉鬼的罗汉转世一般。
每当看到有无赖子被骑兵们抓到,用绳索缠住一只胳膊拴在了马后。当地百姓,则不吝于在一旁鼓掌喝彩。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促狭的笑容。而无赖子们,则认命地苦笑着摇头。反正被沧州军捉了去,也只是与其他流民一起修河堤,一天还能管两顿饱饭。比起为了吃口饱饭,每天让人戳脊梁骨之外,好像下场也不算太坏。
转眼间,众人来到了夹河县的官衙前。隔着老远,便有一个大家伙儿都熟悉身影,晃着屁股迎上前来。双手抱拳,躬身长揖,“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县城里又脏又乱,秩序好没恢复,万一有某些居心叵测之徒……”
“得了,顺子,一般刺客,未必能靠近得了我!”柴荣笑着挥了下手,低声打断,“况且你们沧州军的威名也不是吹出来的,有你们在,谁还敢冒死往我身边凑!”
“多谢殿下夸赞!”李顺跟柴荣早就混熟了,毫不客气大声回应。“您是来看募捐的情况么?请稍等,末将进去一下,让县令和潘美他们出来接……”
“不必了,孤,我就是随便看看。咱们悄悄进去,看看你家侯爷施了什么法术,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柴荣之所以换了普通下级军官的装束,就是想要微服私访一番。因此,不待李顺儿把话完,立刻笑着摆手。
“那,也好。殿下,末将这就带您进去!”李顺不敢违抗,先是抱拳领命。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就,就您是我的,我的族中长辈!特地前来观摩。您看,这样可行?”
“可行!”柴荣向来不喜欢在熟人面前摆架子,笑了笑,轻轻点头。
“那,那,也罢,殿下请跟末将来!”李顺知道柴荣的秉性,喜欢做事不喜欢啰嗦。想了想,转身替大伙带路。
此刻的清河县大堂内,宾主之间正忙着讨价还价,吵得热闹。因此,除了县令刘英才之外,谁也没心思去管,新进来的几名底层军官,到底姓是名谁,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而那刘英才,也只是三、四日前,匆匆见过柴荣一回。当时只顾着替自己摘清安置流民不利的责任,根本未曾,也没胆子仔细打量太子殿下的长相。故而看到李顺领着一名指挥使打扮的下级军官和数个士兵入内,还以为这些人是特地前来向众地方乡绅施加压力。不安地笑了笑,便又快速将目光转回了一众乡绅的脸上,屁股微翘,带着几分求肯的语气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并非本官强求你们捐献粮食。郑,郑侯爷麾下这位潘将军得明白,是买,平价购买。你们拿出多少粮食,他们付多少钱,童叟无欺。”
“刘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那仓库早就空了,都借给自家的那些受灾的亲戚去了,不信你可以去亲自搜。”一名肥头大耳乡绅立刻站了起来,大声叫苦。“如果能搜出一袋子多余的粮食来,草民愿遭天打雷劈!”
“可不是么,真的没有,没有啦。甭是按照平日的价钱,就是按照这几天的价钱,我等家里也没有粮食可卖了!”
“可不是么,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我们这些人家的存粮,还不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才积攒下来的?青天的大老爷啊,您行行好,也让我们给自己留一口吃食吧!”
“不瞒县令您,我们家,只有逢年过节,才吃的起白米。其他日子,哪天不是野菜和米糠在对付。去年大儿媳妇怀孕时多吃了一碗饺子,老夫差点就让儿子休了他!”
“是啊,是啊,我等都是勤俭持家多年,才攒下的家底。青天大老爷,你不能随便破我等的家啊!”
……
其余乡绅们紧紧跟上,出的理由各不相同,但答案却别无一致:不卖!坚决不卖!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
“胡扯!”坐在县令身侧的沧州军水师指挥使陶六顺,气得火冒三丈。将手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喝问,“姓张的,刚才问你等是否有钱买地之时,你等怎么的?不是家里的钱都多得花不完么?还有你,王庄主,你今天一口气买下了三千亩荒地,家中怎么可能没有积蓄?还有你们,姓卢的,姓鲍的,姓高的,你们,你们这些土财主,莫非欺负老子手中刀子不够快么?”
“冤枉!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话音刚落,众乡绅立刻齐齐跪倒于地,涕泗交流,“军爷饶命,我等家里头真的已经没有存粮了。刚才官府发卖土地,的是用铜钱和银子付账,并且可以只付三成,余下的在五年之内逐年付清。若是,若是用粮食,我等,我等肯定买不起,买不起啊!”
“买不起,买不起,军爷,您就是杀我等,也拿不出粮食来啊!”
“冤枉,军爷,我等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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