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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恩笑了笑。斯塔瑞特夫人就是这么风趣。“没有,”他说。“暑假才刚刚开始”——他看了看表,接着说“1点17分。我看一小时书。”
斯塔瑞特夫人大笑起来,连忙捂住嘴。她问班恩想不想参加暑假读书活动,班恩说想,于是她给班恩一张美国地图。班思谢了她,便走进书架里去选书。
班恩看了一会儿书,抬起头,一件新的摆设吸引了他的目光。海报上一个笑眯眯的邮递员正把一封信交给一个快乐的孩子。上面有一行字,写着:“图书馆也是写信的地方。今天为什么不给朋友写封信呢?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海报下面的箱子里放着已经盖好邮戳的明信片、信封,还有印有“德里公共图书馆”字样的信纸。
班恩摸摸兜里剩下的4分钱,回到借书台。“我能买张明信片吗?”
“当然可以,班恩。”像往常一样,斯塔瑞特夫人为他的彬彬有礼而欢心,同时又为他过于肥胖的身材而难过。她递给他一张明信片,看着他走回座位。那张桌子可以坐6个人,但是只有班恩一个人坐那里。她从未见过班恩和别的孩子在一起。这太糟了,因为她相信班恩很有才华。只有一位善良、耐心的伯乐才能发掘他被埋没的才华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的话。
8
班恩掏出笔,在明信片上写下贝弗莉的地址。他并不知道贝弗莉家的详细地址,但是听妈妈说邮递员对自己的客户都很熟悉。要是负责洛尔大街的邮递员能把这张明信片送到贝弗莉手里,那就太好了。
如果不能也没什么。他只不过白花4分钱。明信片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他的手里,因为他没打算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姓名住址。
他把写有地址的那面扣在下面(他可不想冒险,尽管他没看到周围有熟人),揣着明信片,从目录箱旁边的一个木盒子里拿了几张纸条,回到座位上,开始在纸上写了擦,擦了又写。
考试前一周,老师教过一种叫“徘句”的日本诗体。并且说,这种诗歌通常描写一个意象来表达一种特殊的感情:忧伤、快乐、乡愁、幸福爱。
他又想起她的秀发。她走下楼梯的时候,她的长发在肩头跳跃,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班恩写了足足20分钟,改了又改,终于写成了一首诗:你的秀发是冬天里的火焰,一月里的余火,我的心在那里燃烧。
他对这首诗并不满意,但是他已经尽力而为了。他怕自己带着明信片走来走去,时间越长,就越担心。最后紧张得把事情办得更糟,或者干脆放弃了。对班恩来说,贝弗莉跟他讲话的那一刻终生难忘。
他要把那一刻永远留在记忆里。或许贝弗莉喜欢哪个高年级的男孩,以为是那个男孩用作句为她写了这首情诗。她会很开心,那一天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哪怕她永远都不知道班思。汉斯科为她做的一切,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知道。
他工工整整地把那首诗抄在明信片的背面,把笔塞进口袋,告别斯塔瑞特夫人,走了出来。
“再见,班恩。”斯塔瑞特夫人向他告别。“暑假愉快。不过别忘了宵禁。”
“不会的。”
穿过连接两座建筑的玻璃长廊,感受阳光的温暖,又步人凉爽的成人图书馆,班恩推开图书馆的大门。
通道那边就有一个邮筒。班恩掏出明信片,投了进去。在他把明信片送进邮箱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万一她知道是我寄的明信片该怎么办呢?别傻了,他对自己说。同时又为这个想法带给他的兴奋感到诧异。
他沿着堪萨斯大街向前走着。他一边走着,脑子里浮想联翩:贝弗莉向他走来,淡绿色的大眼睛,红色的小辫。“班恩,我有话问你,”这个想象中的女孩对他说“你发誓要说实话。”她举起那张明信片。“是你写的吗?”
这个幻想太可怕了,又太美妙了。他想忘掉它,却又不愿意忘掉。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班恩边走边想,手里的书从左手换到右手,嘴里吹着口哨。“你可能以为我疯了,”贝弗莉说“但是我想亲亲你。”一她丹唇轻启。
班恩突然感到唇干舌燥,吹不出日哨来。
“我想让你”他轻声说道。然后木讷地、令人眩晕地、灿烂地笑了。
那一刻,如果他向人行道另一端看一看,他就会看到那3个影子正朝他围拢过来;如果他用心听一听,他就会听到当那3个影于靠近的时候,维克多气喘的声音。但是他既没有听,也没有看。班恩正在遥远的想象中,感受员弗莉甜蜜的吻,怯怯地伸出手抚弄她那一头爱尔兰人所特有的,淡淡的火一样颜色的秀发。
9
像许多大大小小的城市,德里的发展没有任何规划,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发展起来。如果当初稍有计划的话,城市规划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德里建在今天这个位置。德里镇中心坐落在一个峡谷当中。肯塔斯基河由西南向东北穿过商业区。镇子的其他部分依山而建。
德里镇的先民选择定居的这个峡谷沼泽密布,杂草丛生。这里水网稠密,为商业的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但是这里并不适合耕种土地。修建家园。特别是肯塔斯基河每隔四五年就泛滥一次。在过去的50年里,虽然小镇耗费巨资治理水利,仍然面临水患的威胁。
肯塔斯基河流经镇子中心的那一段河水被束缚在一条长两英里的运河里。在运河与梅恩大街交汇的地方,运河潜人地下,成为地下河。在地下流过大约半英里的距离,才在巴斯公园又露出地面。运河街上酒吧林立,顺着运河走向一直延伸到镇子外。每隔几个星期,警察就从河里打捞起醉汉的汽车,早已被污水和工厂废水弄得面目全非。有时运河里也能钓到鱼,不过都不能吃。
镇子的东北部——运河流经的地方——河水基本上得到控制。虽然不时有洪水泛滥,沿河贸易仍很繁忙。有时人们手挽手在运河边散步(那必须是风向有利的时候。否则,河水散发出的嗅味使这样的漫步毫无浪漫可言)。在巴斯公园里,不时有童子军在此宿营;有时还在这里烧烤。1969年,镇里的居民不无震惊地发现,嬉皮士在此干起吸毒贩毒的买卖。人们都说:“等着瞧吧。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得闹出人命。”果然,一个17岁的吸毒少年死在运河边上。自此那些瘾君子再也不到巴斯公园来了。还有人谣传那个孩子的幽灵常出没于公园。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吓走了那些瘾君子,也算是一个有益的谣言吧。
镇子西南部的河水问题更棘手。由于冰川的作用,再加上肯塔斯基及其支流河水经年累月的侵蚀,许多地方岩床暴露。德里公共工程局富有经验的师傅说,秋后一场黑霜,他们就有一大堆修理的活干了。天气一冷,水泥遇冷收缩,岩床就会变得粉碎。
浅薄的土壤上只适合生长一些根系不深,但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杂草和一些低贱的植物。粗壮低矮的灌木、剧毒的藤蔓和橡树恣意蔓延。这里地势陡然下降,进人德里人称做班伦的地区。班伦低地贫瘠荒凉——有1英里半宽,3英里长,到处凌乱不堪。一边临着堪萨斯大街的尽头,一边是开普老区。开普老区是为那些收人微薄的人而修建的房产。但是那里的排水设施大糟糕。据说那里的卫生设备和下水道常有破裂的现象。
肯塔斯基河穿过班伦地区。德里镇在西北部沿河两岸发展起来。
排污抽水站和垃圾站是这里留下的惟—一点小城的痕迹。从空中看,班伦就像一把绿色的匕首直刺德里镇中心。
这样的地形地貌使班恩隐隐约约感到他的右边荒无人烟;土地消失了。一排粉刷过的栅栏,齐腰高,摇摇晃晃地立在人行道边,只不过是个摆设。他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流水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眺望着班伦,还在想象着贝弗莉的眼睛和那散发着清新味道的头发。
肯塔斯基河在茂密的树林中蜿蜒前行。有些孩子说那里的蚊子有麻雀那么大。还有些孩子说靠近河边的地方有流沙。班恩不相信有那么大的坟子,但是想到流沙,他不禁有些害怕。
向左看去,一群鸥鸟在那里盘旋飞舞。在开普老区的右面,德里水塔像是短粗白胖的手指直指天空。他的脚下,一根锈迹斑斑的污水管露出地面,流出的污水汇成一条小溪,流向纠缠不清的树丛。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驱散了班恩对贝弗莉的美好幻想:要是正在这个时候,污水管里伸出一只死人的手该怎么办?如果他转身找电话报警的时候,一个小丑正站在那里该怎么办?那个袍子上缀着硕大的橘黄色扣子的小丑?如果——一只手拍在班恩的肩膀上,他吓得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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