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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张珪笑道:“是是,这药虽然苦些,可是熬煮了一夜的,药力最强,不能浪费。等你病好了,就不用吃这苦药啦,现在暂且忍一忍。”再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又喂下去一勺。张弘范喉间呜呜作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徒然挣扎着。
&esp;&esp;奉书心中骇极,只觉得脊梁骨发冷,手腕的伤口刺痛。
&esp;&esp;终于整盏药都灌了下去。张珪放下药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这才是好爹爹呢。你看,天都亮啦。今儿天气好,我让人扶你出去晒晒太阳。”
&esp;&esp;张夫人笑道:“老爷年纪大了,倒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不肯吃药了。就是珪儿小时候,也没这么不懂事啊。”笑着吩咐丫环:“去取一碟儿蜜饯来。”那丫环笑着应了一声,旋即端着什么东西回来。
&esp;&esp;张夫人拈了一枚杏脯,道:“老爷吃点甜的吧。”
&esp;&esp;张弘范没有回应。
&esp;&esp;张珪嗤的一笑,接过杏脯,递到张弘范面前,笑道:“父亲?”
&esp;&esp;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叫道:“父亲!父亲!!”
&esp;&esp;身世盖棺定,挑灯看剑频
&esp;&esp;lt;scriptgt;&esp;&esp;奉书蜷缩在床底的缝隙里,手脚已经开始麻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压低声音训斥。号哭声此起彼伏。有压抑的抽泣,有无泪的干嚎,也有毫不掩饰的悲痛欲绝。
&esp;&esp;张夫人哭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明明已经见好了!老爷……老爷你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声,晕倒在地,散落了一头钗环,一只耳环骨碌碌滚到了床底下。奉书连忙悄悄地躲开。好在没人注意这等细枝末节,几个丫环哭哭啼啼地把夫人架了出去。
&esp;&esp;她还看到了张珪的一双膝盖。他跪了好久好久,哭得声音都哑了,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对下人仆役发出一道道指令,命令他们通知皇上、亲友、宾客,准备寿衣棺材,安排丧事。
&esp;&esp;她能听出他在用力吞咽着眼泪,“负责老爷饮食的、煎药的、随身伺候的,都……都去给我细细的问……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老爷的食材、药材,是从哪里购到的,也去给我查清楚……再请太医院的大夫来,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我不信……”
&esp;&esp;奉书心里登的一跳。药材是从太平药铺买到的,徐伯会不会被牵连?但她没有精力思考这些。耳中的悲声萦萦不去,再加上失血太多,她头脑里已经是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的,比喝了酒还难受。
&esp;&esp;她听着张珪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己的鼻子居然也酸酸的。她头顶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真的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曾用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视着她,许诺让她明天就见到自己的父亲。
&esp;&esp;从床底的缝隙看去,恰好能看到那柄御赐宝剑的剑尖,剑上镶的青金石、祖母绿、红宝石一个个流光溢彩。张弘范曾命令她,取下这柄剑,用它结束他的性命。而现在,他确实停止了呼吸,可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esp;&esp;张珪指着那宝剑,哽咽着命令仆役:“那是父亲生前最珍重的物事……把它放到灵堂去……让他还能看着……让……让别人也都看到……”
&esp;&esp;那仆人应了一声,搬了个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宝剑摘了下来。那宝剑离墙的一瞬间,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当当当的铜铃乱响。奉书被吓了一大跳。那仆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哗啦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哎呦”一叫,将那宝剑护在怀里,自己磕得鼻青脸肿。
&esp;&esp;张珪连忙让人扶起他,黯然说道:“那宝剑太过贵重,父亲为了防止有人打它的主意,特意命人在挂钩上设了个机关,若是冒然取下,房里便会铃声大作,提醒有贼。这事只有我和父亲的几个亲信知道,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别害怕。”又抬头命令另外几个仆从:“把那铃铛拆下来吧,不需要了。”
&esp;&esp;那仆人连声称谢,揉揉脑袋,捧着宝剑走了。
&esp;&esp;奉书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凉意从头顶直灌到脚心,双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床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骤然变得又可恨又可怕。
&esp;&esp;从他见到她闯入的那一刻起,他就拿捏着她的情绪,操纵着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地把她引入陷阱。只是他没算到,她在最后关头居然不肯下手。
&esp;&esp;倘若不是自己那一念之仁,如果当时真的听了他的话,取下宝剑,后果会如何?
&esp;&esp;奉书竭力不去想这件事,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残局上。镇国大将军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开。大约是因为他先前已经病重,不少亲朋故交早有准备,已经有人递帖前来吊唁,传话的仆役如走马灯般来来去去。宫里也来了人,似乎是个太监,尖声尖气的说些官样的抚慰之语。先前空荡荡的病房里现在人头攒动,充斥着汉话、蒙古话、还有各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她在床底下,不知还能藏多久?
&esp;&esp;张珪在屋内屋外匆匆来回了几次,最后一次进来时,已经换上了白色的丧服,蹬着一双素色软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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