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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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1页）

&esp;&esp;蒖蒖见那船虽不大，样式也颇老旧，但尚属雅洁，便走上前去准备唤醒船家，却有路人阻止，提醒道：“这船租不得。此前临安有个名妓与一位秀才相恋，秀才父母不许两人来往，名妓鸨母也不准她赎身，于是两人相约泛舟西湖，船游到湖心，他们就拥抱着坠湖而亡……那日他们乘的就是这艘船。从此后这船就没什么人敢坐了。”

&esp;&esp;蒖蒖略一思量，含笑谢过这路人，然而仍径直唤醒船家，问他租此船一天是何价。

&esp;&esp;那船家五十余岁，黝黑瘦小，迷迷糊糊地看看她，无精打采地随口报价：“二百钱。”

&esp;&esp;蒖蒖道：“我给你一千钱，你把船租我五天。”

&esp;&esp;船家立即惊跳起来，万万没料到竟然有人会真租此船，何况不还价，还租五天。喜笑颜开地连连颔首，接受报价，并载蒖蒖等人入湖。

&esp;&esp;画舫漾入湖中，于断桥附近与杨盛霖之舟相逢。杨盛霖正立于舟头搂着美人观平湖微澜，身后另有数名丽人各按管弦，乐音缭绕。

&esp;&esp;杨盛霖一见蒖蒖顿时笑容凝滞，迅速松开美人，旋即展颜状甚真挚地表达惊喜之情，并盛情相邀，请蒖蒖过船一叙。

&esp;&esp;蒖蒖亦不推辞，迤迤然过了船去，笑对众美人道：“诸位姐姐想必便是齐云社的女校尉了。”

&esp;&esp;齐云社是国朝擅长蹴鞠的艺人结集的社团，遍布各地，尤以临安为盛。社员依据球技分等级，最高级称“校尉”。

&esp;&esp;众美人闻她此言只尴尬地笑着，不敢作答。杨盛霖抢上前赔笑道：“正是，早晨刚赛完一场，我见她们辛苦，便邀她们来游游湖，稍后她们还得回去练球呢。”

&esp;&esp;“既是刚踢完球，想必球也带了过来，球在哪呢？”蒖蒖不动声色地问。

&esp;&esp;杨盛霖作势四顾：“咦，刚才还在这里，怎的不见了……”

&esp;&esp;“喏，在那。”蒖蒖手指湖面。

&esp;&esp;杨盛霖沿她所指看去，不料蒖蒖自他背后抬足，骤然将其踹入水中。

&esp;&esp;落水的杨盛霖扑腾着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众美人大骇，扑至船舷边围观，然而均不知所措，亦未施救。

&esp;&esp;蒖蒖好整以暇地静待须臾，才命小厮跃入湖中把杨盛霖拖上船。

&esp;&esp;船上众美人愈发不敢动弹。蒖蒖笑着目示杨盛霖道：“这大水鱼湿答答地，恐怕扰了诸位姐姐游湖雅兴，不如到我船上去，咱们依旧弹琴唱歌，不负今日这好时光。”

&esp;&esp;众美人默不作声，无人应答。蒖蒖又道：“我自不会慢待诸位姐姐，杨郎给姐姐们多少缠头，我照着给你们双倍。”

&esp;&esp;有人略有动容，但终未出声。蒖蒖一哂：“三倍。”

&esp;&esp;当即便有人开口：“姑娘画舫雅致，奴家正欲前往欣赏呢。”

&esp;&esp;其余美人立刻附和，争先恐后地各自抱着乐器前往蒖蒖船上。

&esp;&esp;美人们见蒖蒖对她们始终和颜悦色，亦放下心来，纷纷重奏笙琶。蒖蒖一时兴起，取过一面阮，对着万顷碧波，闻莺柳浪，开始弹唱《西江月》。

&esp;&esp;唱的词她是听一位偶过适珍楼的客人唱的。那人文士打扮，眉目清和，消瘦俊逸，举手投足皆从容，唱起曲来语调有种千帆过尽的云淡风轻。所唱之词中她特别喜欢这句：“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esp;&esp;她不尽明白此词意思，但她心情好时就会想起此词。此刻她心情莫名地好，冲着寻芳的未婚夫婿出了口恶气，心中并无残存的怨气或怒意。黄鹂仍在鸣着翠柳，白鹭依旧向望着碧空，芳洲之上永远不变的是云卷云舒，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她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身边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她似乎应该讨厌的青楼女子。

&esp;&esp;在西湖游人看来，这是个奇异的美妙景象：俏丽的男装少女用稚嫩嗓音唱着豪迈的词，舫中美女如云，仙乐缥缈，画船撑入花深处，一片笙歌醉里归。

&esp;&esp;游玩既毕，蒖蒖下船欲往客栈，船家亦步亦趋地追来，请示道：“适才有游人问我，我这船可许他乘坐出游。我说船已被租给你这贵客，是否能用还得你说了算。”

&esp;&esp;“可以让他上船。按人计价，每人游一来回三百钱。”蒖蒖头也不回向前走，笑道：“玉簪，收钱。”

&esp;&esp;往后数日，蒖蒖自己不上船，但雇了几名歌伎继续在画舫中奏乐唱曲，游客对画舫趋之若鹜，全然忘了名妓殉情之事。

&esp;&esp;五日之后，蒖蒖带着此行顺便赚来的一大笔钱回浦江，画舫船家前来送行，蒖蒖见他甚是朴实，便将赚的钱额外分他三成，拍拍他肩道：“且放宽心，你的船会很好租了。”

&esp;&esp;船家千恩万谢，举手加额连连施礼，目送蒖蒖，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方才转身回去。

&esp;&esp;珍馐满目

&esp;&esp;杨盛霖落水受寒，很快全身发热，回到浦江后仍不见好。杨峪夫妇又急又怒，杨峪指着郑氏斥道：“看看你选的好亲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连儿子的命都差点断送！”

&esp;&esp;郑氏抹着眼泪道：“我哪知道那吴蒖蒖竟是这等悍妇！男人三妻四妾都无妨，偶尔逛逛青楼又怎样！本来我看盛霖喜欢她，一时心软想成全他们，没想到她不识好歹又心肠狠毒，果真是酱菜婆子养出的贱种！”

&esp;&esp;吴秋娘起初开店主营酱菜、瓜齑、腌鱼虾，至今适珍楼的小菜仍远近闻名，故郑氏蔑称其“酱菜婆子”。

&esp;&esp;杨峪拍案道：“这亲不能结了。还未过门就如此蛮横，若真成了我家媳妇，轻则全家鸡犬不宁，重则盛霖性命不保。快去吴家，告诉她们退婚之事。”

&esp;&esp;那日蒖蒖正与母亲大弟子凤仙闲话家常。凤仙除了精研厨艺，还爱女红与读书，虽未正式上过学，但平日里跟着蒲伯学习笔墨书算，十分用心，还常借蒖蒖的诗书来看。蒖蒖打趣道：“姐姐如此好学，莫非将来想嫁个进士，做诰命夫人？”

&esp;&esp;凤仙双颊绯红，低声否认：“别胡说。不过是不想做个睁眼的瞎子罢了，我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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