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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离澈只一味摆弄着手中的盒子,仿佛对他母后的深情司空见惯了般,再深的涟漪亦是激不起他心中半分荡漾。手中火折已快燃尽,只余最后一许光芒残喘抖动着,殿中已是暗沉了几分,光与影交错间,衬得他英俊侧脸的轮廓益发的如刀斧雕琢过般深刻。她伫立着,感受着微阖的殿门带来一丝外边清新柔软的风,贴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心境也跟着这样忽暖忽凉,起伏不定。也许,皇后叶玄筝的这般相思,深情又是这般凄然的付之东流。于他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听闻他无妃无妾,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她揣测,这必定与他的母后这般凄凉的境遇大有关系。“嗤”的一声,她手中的火折突然燃至了尽头,彼时其余几盏火折亦是陆续熄灭。偌大的殿中,仿佛是将一盏盏明亮的宫灯一一挑了烛心灭去般,一分一分的暗了下去,直至最后一点火星挣扎着扑腾着,消失殆尽,一片黑暗。由光明及黑暗,眼前自然是片刻的漆黑,她只觉得有健壮的一臂将她揽过去,朝外走去。她忍不住问,“那盒子,你可看出什么来了?”他低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平声道:“无法打开,我瞧着底部似乎有一玉阙形状的凹陷,许是要特殊的锁匙才能启动。”她跟随着他的步子走动,不由好奇的问,“你能看得见路?”她可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周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嗯,习武之人,大多能于黑暗中视物。”他简略的答。习武之人能于黑暗中视物,她脑中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了与风离御在醉兰池边的草丛中缠绵的那一晚,也是这般漆黑,那他,岂不是将她羞人放纵的模样都瞧了个遍?猛一甩头,她脸色微红,心内一阵燥热,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强自敛神,轻声问:“那盒子,你是否准备寻人强行打开?或许里边能有什么皇贵妃的罪状。”他哑然失笑道:“要是有司凝霜的罪证,母后为何要藏得如此隐秘?早就公之于众了。”“是哦!”她干涩一笑,这个问题,自己未免问得有些蠢笨。他接着说道:“这盒子不简单,也许亦是同那博古架一般,照八卦五行而设,如果强行去撬开,里面的东西极有可能尽数毁去,也未曾可知。总是母后心爱之物,才会如此珍藏,我亦只能寻得机缘巧合,能解便解。”他心下暗自疑惑,这么复杂的五行八卦布阵,是何人教母后的?印象中,好似从未曾见母后研究过这等事。说话间,他们已是来到了殿门口,随着推开那沉重的宫门,殿外那雨后混杂着青草花香的清爽气息兜头兜脸的扑来,只觉得方才在屋中的烦闷与困倦已是一扫而空。夜色如轻扬的雨帐缓缓洒落,深蓝的颜色,无月儿无星辰点缀,倒也是别有情致。东方似已有一丝泛白,临近清晨的寒意,教她周身瑟瑟直抖。突然,一件温暖的外衣落至她的肩头,带着一分清新的杜若气息。抬眸间,只见他已是别开眼去,淡淡道:“雨后陡然降温,仔细着凉。我送你回去。”神情错愕间,他已是携她飞纵在了郁郁葱葱被雨水洗刷地干干净净的树林之中,偶尔沾染了几滴雨水,却如晶莹的宝石般镶嵌在了他浓密的黑发之中。只见他身轻如燕,携着她跃上高不可攀的宫墙之上,直朝僻静的飞燕宫而去,彼时东方已然颇晓,一道金色耀目钻出厚厚的云层,而他们,便仿佛是迎着那金色飞跃而去……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初三。因着太阳雨这罕见的天象,司天监莫寻上书陈奏皇上,称凤鸾星东移,且黯淡无光,隐射后宫中宫之位岌岌动摇,凤鸾星黯淡,昔年皇后之事必有冤屈。以天象之变,奏请皇上重新彻查当年之事。因着太子风离澈亦是端出皇后叶玄筝乃是中了依兰草之毒,神情恍惚,失足落水的铁证。一时间,皇上大怒,收回了皇贵妃中宫之印,更是下令将皇贵妃禁足于景春宫之中,无诏不得擅入。后宫根基动摇,人心惶惶。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初三晚。漏夜更深,屋内一盏残灯如豆。烟落轻轻搅动着手中的银质茶勺,将那花茶之中层层相覆的花瓣剥开,直露出里边清澈见底的茶水,凑至唇边轻轻饮啜一口,只觉得清香四溢,神清气爽。但见那茶水中贵妃醉牡丹花瓣鲜红欲滴,看入眼中,直欲拧出血来。她唇角弧度渐渐拉高,勾起一丝凉薄笑意,冷意爬上眉梢,渐渐凝冻成寒冰,杏眸微眯,似折射出万道精锐光芒。他与莫寻是一道的,她早就知晓了,不是么?风离澈,还真真是颇有手段,如今又故技重施,抓住皇上年迈信命的弱点,与司天监莫寻一道,屡屡生事,踩踏着别人的鲜血,坐上了那万人瞩目的太子宝座,一袭明黄加身。她只想问,这么做,可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轻声嗤笑,绝美的容颜之上掠过一丝不屑,手中的茶杯亦是被她紧紧的攥着,几许颤抖使杯中花瓣和着茶水一同溢出,洒落在她洁白的肌肤之上,如同一滴滴鲜红的血四处漫开。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鹿死谁手,一切还早……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初四。墙倒众人推,因着秋贵人得宠,亦是向皇上抖露出当年德妃秋宛颐陪嫁宫女的血书。铁血指证历历在目,桩桩事皆令人发指,后宫上下一片哗然。皇上惊闻此等巨变,当下是心神憔悴,整个人仿佛灵魂抽离一般颓丧,再无语。只挥手命内务府彻查此事,更是允了秋贵人的请求,由梅妃执掌中宫大权,又因着梅妃素来寡言少语,亦是不喜与人接触,特还允了在探破皇后叶玄筝之死上立下奇功的顺妃楼烟落协理六宫之权,从旁协助内务府查案,并可便宜行事。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初四黄昏。当那卷金线绣制的圣旨协同协理六宫的金印一同送至飞燕宫时。烟落已是一袭大红色牡丹逢春对襟华服,梳流云高髻,盛装打扮,跪地恭迎。伏地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刘公公,她徐徐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铜镜昏黄的镜面在黄昏熹微的光下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镜中的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如一个漂浮的梦。她正一正衣袂,缓缓除下头上的鬓花、头花、金钗、步摇、顶簪,散开了一袭拖曳如云的青丝。雍容华贵,眼下她便是了,可她要这些虚无之物来做什么?随手抓起一把杨木蓖子狠狠扣在手心,细密的蓖尖密密麻麻烙在肌肤上,让她在痛楚中生出冰寒般的清醒。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边藏着点点轻絮如白雪,伸手捏过那一点点绵软,眯着眼在光线下细瞧,她眼中浮出一点春寒的冰意,无声无息的笑了。皇上今日宣她商议,留有口偷,明日午后,绿萝嬷嬷将被带去慎刑司审问,在这之前,她该做些什么呢?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初五清晨,景春宫。这里夏色新绽,处处都是深红浅绿,又被数日前的雷雨好好湿润了一番,蒙上了清新水色,愈加柔美鲜艳。缓缓步入景春殿中,她让一同前来的刘公公等人守在了殿外,一人独自入内。这里奢华一切照旧,只是少了昔日你来我往的热闹气罢了,冷清的近乎死寂。闻声自殿后珠帘内疾奔出来的,是绿萝嬷嬷,穿着一身颜色略浅的杏色宫装,满头青丝也未梳理成髻,只是以一支镂花金簪松松挽住。身后跟着缓缓莲步步出的,是皇贵妃司凝霜,依旧是一派雍容华贵的打扮,穿着明黄色的贵妃彩凤双戏锦袍,头上戴的依旧是那顶象征着高贵地位的五凤呈祥宝冠,那颗硕大的东珠依旧是光华四射。一如她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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