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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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第1页）

&esp;&esp;这熟悉的面容和声调唤回了扶苏的理智，他回过神来，跪下身去，戚然道：“臣，臣领命就死。”

&esp;&esp;“领命就死，领命就死……”

&esp;&esp;嬴政念了几遍，深觉好笑。

&esp;&esp;他也的确笑了，片刻之后又全然将那笑容敛起，神情痛恨，挥鞭去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这样恭敬顺从！好，好极了！”

&esp;&esp;他心头怒极，每一鞭都用了全力，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带着破空之声打在身上，霎时间便是一道血痕，衣袍之下皮开肉绽。

&esp;&esp;扶苏硬是挺着没有吭声，咬紧牙根，直着脖子死命挨着，不在父亲面前服软含痛。

&esp;&esp;嬴政见状，更是盛怒非常：“有人带了圣旨来让你死你就死？在你眼里，朕便是这样狠心冷血之人吗？！你以为朕为何要派你前来监军？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同蒙恬交好吗？！”

&esp;&esp;他甚至于忘记了涵养和身份，指着扶苏的鼻子破口大骂：“糊涂，愚蠢！世间竟有你这样的蠢物！！！”

&esp;&esp;扶苏仰起头来，即便如此，眼泪也源源不断的自眼眶涌出：“不是陛下降旨赐死臣的吗？陛下深恶臣违逆您的旨意，凡有谏言，一概不纳，痛斥尤甚，毫不留情，为什么现在反而又希望臣违逆您的旨意？将臣逐出咸阳，君臣一别数年的不是陛下吗？如此种种，陛下又如何让臣觉得您温情脉脉呢？！”

&esp;&esp;嬴政见过扶苏的许多面，温和的，从容的，执拗的，唯独没见过他这样声嘶力竭同自己对抗、言辞尖锐的一面。

&esp;&esp;他猝不及防，又有种君父的威严被冒犯了的震怒：“你是在怨怼朕此前对你的斥责和贬斥吗？你觉得你是天下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7

&esp;&esp;扶苏生于深宫，长于富贵，深受儒法两家熏陶，向来是彬彬君子，而他所见到的父亲从来都是威仪的、持重的，万事都成竹在胸，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容违逆。

&esp;&esp;他无所畏惧，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把始皇帝打垮。

&esp;&esp;可是在今天，过去的一切固有观念都被推翻，扶苏心头建立起近三十年的那堵高墙轰然倒塌，巨响伴随着坍塌后接踵而来的震颤，让他神情恍惚，心头猛震。

&esp;&esp;原来他从前所不安的事情，父亲其实都明白。

&esp;&esp;原来他所忧虑过的将来，父亲早已经想到。

&esp;&esp;父亲他虽然近乎无所不能，凡人之中无限接近于神，但他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

&esp;&esp;原来，父亲他也会有惧怕的时候啊！

&esp;&esp;既然如此，从前父子二人之间的角力与对抗，他的固执与坚持，在父亲眼里，又是什么样子的？

&esp;&esp;最后一次进言获责，被驱逐出咸阳、发配上郡监军时，扶苏收拾好行囊，辞别妻小之后，又往正殿去向父亲辞别。

&esp;&esp;父亲见了他之后一言不发，默默注视了他很久，直到他跪的两腿发麻之后，方才长叹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

&esp;&esp;现下回想，那一叹却不知是凝结了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孤寂与高处不胜寒！

&esp;&esp;扶苏怔怔的看着面前父亲，一时无言，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却在此时汹涌而出，那是热血的温度，也是滚烫的懊悔。

&esp;&esp;嬴政马鞭抽过去的时候，蒙恬便弓着身行个礼，恭谨而迅速的退了出去。

&esp;&esp;蒙家几代侍秦，他亦非黄口小儿，虽然不是皇帝腹中蛔虫，但隐约也能猜到几分——若真是皇帝下旨赐死长公子和自己，陛下又何必风尘仆仆、亲自赶赴上郡？

&esp;&esp;再则，即便皇帝此前当真有意赐死，现在怕也打消了这心思。

&esp;&esp;依照陛下的性情，真正看重长公子才会怒极去打，若真是不在意了，怕连眼神都吝啬与给予一个。

&esp;&esp;蒙恬出了内室，反手将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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