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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得还好?”她招呼也不打,就领着人四处看。
段行洲却也不在乎,在榻上翻了个身,“茶。”
“是。”有婆子忙着答应。
苏漪横眉斥道:“他是水色山庄的客人,咱们是近水堂的人,犯得着伺候他么?”那婆子对自家姑娘十分忌惮,竟将端到段行洲面前的茶碗又抖抖索索地放回桌上去了。
段行洲气得七窍生烟,终于拿正眼瞧了瞧苏漪,见她换了条百褶彩裙,挽髻簪花,添了些姑娘家的斯文,眼帘在段行洲的目光下低垂,美目看来愈发浓丽。而段行洲最擅牛嚼牡丹,竟只扫了她一眼,便又盯着桌上的茶碗看,只管寻思不用起身就能喝到茶的法子。却忽见一只湛蓝的衣袖覆住了茶碗,其中伸出的雪白的指尖似乎闪电般在段行洲视野里亮了亮,那蓝袖飘摇着便向段行洲过来。
她的步子比寻常女子大些,好像她一生中总有人在她面前匍匐跪拜,步子若小了点便怕踩到了信徒们按在地上的手指。她的身材也比寻常女子高些,当她的下颌微微扬起的时候,更是高得令人不可平视。她的手指也比寻常女子白些,她在段行洲面前递出那翠绿的茶碗时,她的手指被映成一段碧玉般的晶莹。
“段先生,请用。”她一笑。
14
一笑间红唇在白皙的面庞上绽出桃红色的波澜,那茶、那风、那帷帐在这一瞬间都是桃红色的。
段行洲如沐春风,凑近了些,不过他最为激赏的,是茶水就这样带着桃红的色泽自己飘到了面前;至于在这蓝衣女子手中饮茶时弥漫在身周的淡淡馨香,也要退而其次了。
“这位是……”段行洲觉得应该问清楚这蓝衣女子的身份。
苏漪抢着道:“这是水色山庄的二姐姐柯黛。”
果然举止和神情中与方白帝有些仿佛,原来是方白帝的姊妹。
“不敢当。”蓝衣女子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笑道,“都是庄主姬妾,分什么长幼?”
“啊?”段行洲不料自己竟猜错了,一瞬的错愕后,仔细看了看柯黛的面容——的确与方白帝无甚相似之处,连眼睛都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幽蓝。
“你呢?”他避开柯黛的目光,又问苏漪。
“我是近水堂的苏漪。我们见过的啊。”
苏漪走近了几步,蹲在段行洲的面前端详,“怎么看着也一般?为什么方哥哥就说你厉害?”
段行洲此刻对方白帝竟生出些知遇之感,叹了口气,忽听里面铁还三冷笑,忙道:“小三,出来招呼庄上的女眷。”
“正是呢。”柯黛拍了拍手,“庄主言道段先生携三姑娘驾临,我们妇道人家,总喜欢扎堆儿热闹,所以奉命带着苏二小姐来看望三姑娘。”
铁还三只得走了出来,笑嘻嘻上前拉住苏漪的手,道:“苏姑娘的武功很好啊。”
苏漪大乐,“三姑娘截住金钱镖的那手也漂亮得紧。”
柯黛起身上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铁还三,最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好端端的姑娘家,为什么做小子打扮?可惜了。来人!”她一声呼唤,门口一下子冒出五六个丫头,手捧钗钏绫罗之物近来,说是庄主赠给三姑娘的礼物。
铁还三避之不及,又看见那些穿用之物,连脸色都发青了。
苏漪倒说了句实话,“我从前也做小子打扮出去玩,却不及三姑娘扮得像。大门外听三姑娘说话都学得与小子别无二致。”
段行洲不悦,“给她衣服首饰,倒不如苏姑娘把马借给她骑。”说着拂袖进屋去了。
苏漪见他吃醋生气,吐了吐舌头,又对铁还三喜道:“你喜欢我那马?来来来,我姐姐等我一起跑马,你我一同去。”
她就像是股旋风,领着铁还三和众丫头婆子转眼就出门去了。柯黛轻手轻脚打起帘子,却见段行洲仰在床上,这么说话的功夫,竟然睡着了。柯黛暗自一笑,转身出门,却在门前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只绣金的荷包,她微微一怔,俯身捡起来,悄然而去。
15
铁还三被苏漪拉着,过了三四重院落,其间树木茂盛,隐约更是飞檐重重,再看林间似乎岔道密布,曲折幽静,方知水色山庄之隐秘深远。苏漪领铁还三到了自己的小院,进去换了骑马的装束,又红彤彤地提着马鞭出来,一路说说笑笑,询问铁还三家住何方,武功跟谁学的等等。铁还三只说讲明了身世来历,便有说不清的麻烦,搪塞过去。说话间来到后院马厩,只见那匹黑色骏马与另一匹红毛黑鬃的马儿并辔而立,阳光照着,幽然两片沉沉的光芒,似乎美人的眼波。
“你喜欢我那匹马,你就骑它。”苏漪上前挽过黑马的缰绳,交给铁还三。
铁还三喜不自已,按着鞍子一跃而上,姿势漂亮洒脱,苏漪娇笑着喝了声彩。铁还三正待抚摸黑马的鬃毛,那马儿却尥起后蹄,嘶叫不止,接着暴躁跳起,企图把铁还三掀下马背。苏漪笑得更欢了,叫道:“它可认生得很。”
铁还三先吃了一惊,听苏漪这么说,心中不免暗骂一声,夹紧了马腹,紧收缰绳,想按捺住那马。那马儿神骏非常,以铁还三的手段,居然丝毫无用,那马儿只管活蹦乱跳,没有半点收敛,撒开四蹄向马厩院外奔去。苏漪拍手大笑,却见铁还三甩开镫子,立身飘摇在鞍上,犹如仙子飘飞在一朵乌云之上,顿时咋舌不已。那马儿转了个弯便不见了,苏漪笑得前仰后合,对旁边人道:“你们看小黑可会将那三姑娘整惨了?”她跨上红马,正要前去寻找铁还三,不料马蹄滚雷般接近,铁还三提马纵入,缰绳一勒,那黑马俯首帖耳立定,铁还三玉树临风的气度,清俊非凡。
有人鼓掌喝彩,笑道:“捉弄别人,不料小黑俯首称臣,待明日便只听三姑娘的话啦。”
铁还三向那说话的女子望去,见她面貌与苏漪有六分相似,而下颌消瘦,看来楚楚动人。苏漪道:“这是我姐姐。”
“我叫苏涟。”那女子和蔼可亲,温柔笑答。
铁还三暗自感叹同母所生,为人竟有如此大的差别。苏涟放马缓缓过来,道:“听妹妹说三姑娘功夫了得,现今一见知她说得还有隐瞒,原来姑娘所负上乘武功,竟不是我们小门小派见识过的。”
苏家无子,这一代的顶梁柱便是苏涟,原当招赘夫婿继承家业,不料水色山庄近年的势力压得近水堂抬不起头来,只得以苏涟出嫁联姻,以求苟延残喘。这位大小姐功夫上颇得苏堂主真传,见识过人,一眼看出铁还三武功卓绝,不是自己堪与匹敌,便在此笑妹妹班门弄斧。
铁还三对苏漪(苏涟?)有几分敬重,客客气气见过礼,随她策马向后山游玩。三人也未带随从,自后山城门而出,越过一座吊桥,方至郊野密林。铁还三回头观望,见身后又是一条深涧,原来白帝城就筑在两峡绝壁之间,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适才所见城中岔道繁多,院落重叠,就算官兵一时破城,这水色山庄的首脑也难搜获。临行之时,周用说明了不少水色山庄的情形,从未言及这座城中之城,可见刑部派来的坐探中,大概只有段行洲与铁还三走得如此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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