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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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2页）

&esp;&esp;他闭着眼眸，安静地仰卧于她的身侧，呼吸沉稳，仿佛已是睡了过去。

&esp;&esp;但她知道，他并没睡着。

&esp;&esp;“为何对我如此好？”

&esp;&esp;她轻声，含含糊糊地问。

&esp;&esp;他睁眸，转脸，亦望向她。

&esp;&esp;烛火红光透帐而入，他眼眸深沉，微微闪着光芒。

&esp;&esp;……

&esp;&esp;许多年前，京口有个自北方逃亡而来的流民少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看病，走投无路之下，以三十钱供驱策一年的代价，投身到当地一户张姓豪强的庄园去做僮仆，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干着各种脏活累活。

&esp;&esp;一年之后，当他可以离开之时，管事却诬陷他偷了主人的钱，要将他送官。倘他不愿去，便须签下终身卖身之契。

&esp;&esp;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当地这些豪强利用流民无根，为了以最低代价圈纳僮仆供庄园驱用所惯用的办法。

&esp;&esp;愤怒的少年将那管事打倒在地，随即便被蜂拥而上的仆役捉住，痛打一顿之后，铁钉钉穿了他的掌心。

&esp;&esp;他被钉在庄园门口路边的一根立柱之上，风吹日晒，杀鸡儆猴。

&esp;&esp;他的母亲卢氏闻讯赶来之际，他已被钉在道旁三天了，水米未进。嘴唇干得裂血，人也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昏死了过去。

&esp;&esp;他在母亲的哭喊声中挣扎着醒来，看到瘦弱的母亲跪在不远外的庄园门口，不住地朝着那些家奴叩头，请求饶过她的儿子。

&esp;&esp;家奴却叉手讥笑。

&esp;&esp;他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本也是北方世族之女。萧室南渡之时，卢姓一族没有跟随，后再来到江东，已是迟了，在业已登顶的门阀士族的挤压之下，沦落成了寒门庶族，子弟晋升之途彻底断掉。这些年来，人丁分散，各奔前程，再没有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嫁了盱眙李氏的族中女子。

&esp;&esp;母亲不该遭到如此的羞辱。

&esp;&esp;他想叫自己的母亲起来，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esp;&esp;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之声。

&esp;&esp;对面远处的车道之上，不疾不徐地行来了一辆牛车。

&esp;&esp;犍牛壮硕，脖颈系了一只金黄色的铜铃，车厢前悬帷幔，车身金装漆画，车厢侧的望窗半开。驭人端坐车前，驾术精妙，牛车前后左右，步行随了两列护驾随从。

&esp;&esp;一望便知，这应是哪家豪门主人出行路过此地。

&esp;&esp;豪强庄园主人如此惩罚家奴的景象，或许在这里，已是见惯不怪。

&esp;&esp;牛车并没有停留，从钉着他手掌的那根柱子旁，走了过去。

&esp;&esp;空气里，留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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